一個裁縫當道的時代!
時裝雜志對我們的誤導已經積重難返啦。對時裝設計師和模特兒,以及化妝師和攝影師,許多人充滿了崇敬和向往之情。
不錯,時裝雜志上的娓言諛詞我們早已耳熟能詳,差不多都能鸚鵡學舌地掛在嘴上并自如地運用在和朋友的交談中。我們這些精神的近視者是把盛裝集會看作日不落的盛大節慶,除了身上漂亮的衣服,我們還能向人們展示些什么?性格或靈魂?不,美學不再垂青性格,正像道德也不再關注靈魂。
盛裝至上表明我們的性格正在風格塑造的途中,而且是從外而內地設計,并可以從外部去進行模仿的。哦,一個裁縫當道的時代!有人稱他們是時裝設計師,這又有什么區別?他們提供了最別致新穎的衣服,讓我們喬裝打扮,并神馳于鏡前和快照影像中……
另一個虛像世界,其實就是當下的;鏡前的兩邊都同樣真實,完全對稱的另一面,讓自己都大吃一驚——所有人,所有人都如此美麗,陌生而熟悉,異類即同類。我即他人。我即異類。
盛裝使我們變成另一種人,使我們擺脫了原來的我們,也許我們原來就不應當是那個原來的我們!
對時裝的膜拜或許早已如迷信一般盛行,它是女人們必須要辦到的諸項生活事務中的重中之重,這一點都不奇怪。女人就是為時裝終其一生的,如同鳥為了它的羽毛。
瞧瞧,多少女人為衣櫥里缺一件衣服而黯然傷神!不再是性感的軀體在叫喊和嘆息,而是衣服在那兒喧賓奪主大肆炫耀。至于男人們,排場和闊氣仍然是不變的主題和不倒的理想。雖有例外者,追求古風古韻,或自辟蹊徑,故意鄉野粗俗以示與眾不同,時裝設計師一旦從中嗅出可以改造成時尚的點滴氣味,立即攫為私有,稍加變通,注冊專利,納入新一季的款式發布。
一切嶄新的時裝其實都是陳衣舊衫的巧妙翻版和局部拼湊,開始它們是試驗性的,怪異、過度、突兀、不倫不類,甚至笨拙。但只要有人帶頭,必有更多人仿效。除非有誰當盛裝隱士。
是啊,隱士裝也一度在那座城市流行,錦衣夜行成了招搖過市,那一年入夜之后滿街是盛裝幽靈。今晚男人們穿什么上街?令他們亢奮的一刻來臨了,幾乎是不可抗拒的召喚。
看看光華四射的窗外,只需看一眼,就可能永遠記住這一最動人心弦的時分。簡直是末世狂歡般,沒有事由,沒有通知,不知何故每天要聚集起那么多打扮入時的男女,彼此不相識,卻如兄弟姐妹遠道而來,參加以盛裝為名的普天同慶。
跟隨著人群在街上蠕動巡游的確感覺奇妙愉悅愜意,沒有誰愿意脫身出來,置于事外冷眼旁觀。在這些人的字典中,批判一詞已被刪除,或者說,在刪除之前已經被人們遺忘。
曾有過一個時期,牽強附會的批判之聲在那兒偶有所聞,好像是說盛裝不過是一種虛假的商業意識形態,但并沒有人在意。那些熱衷于打扮的大多數才沒有心思去讀這類乏味的說辭呢,再說這些底氣不足的批判家自己也慢慢喜歡上了形形色色不斷推陳出新的漂亮衣服,又看看周遭無人喝彩,心灰意冷,自然就偃旗息鼓了。
盛裝的勝利凱旋是遲早的事,所有的人都無須思考。人們所剩下的任務是,對時裝業,還有什么建議?樣式、季節、性別、用途、地點、個性、典故、材料,以及由此派生出來的無數小問題——它們是永遠討論不完的。
衣服是衡量每一個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衣服只是狂歡晚會的入場券。沒有人通過衣服去打探和猜想另一個人的來歷、出身、階段和職業背景,因為他們不再對衣服背后那個人發生興趣,他們只是衣偶,一個盛裝角色。角色由誰扮演根本不必注明。沒有莽撞的觀眾和追根刨底的評論家了。一種全面世俗化的生活被抬到了從未有過的高度,也許,以盛裝慶典為名,嶄新的信仰正在醞釀誕生?